“新年到，新年到，穿新衣，戴新帽，小朋友们哈哈笑……”

偶然间，听到了这首儿歌，瞬间勾起我儿时那欢乐开怀、喜气洋洋、红红火火过新年的美好回忆。

在我家乡，关于过年有这么个顺口溜——“二十三炕锅边，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买豆腐，二十六割块肉，二十七杀小鸡，二十八贴尜尜，二十九喝杯酒，三十儿包扁食……”但实际上，我们迎新春、备年货却远不止是从腊月二十三。

01

乡下有个不知从何时就流传下来的传统——每个村都有独属于该村一年一度的大年会，以及每个月里日期逢某个数字的小会。

之所以会产生这些会，是因为以前在乡下没有集贸市场大超市，而鲜少去城镇的村里人在辛劳忙碌之余，也有追求消闲娱乐，添置日用物品的需求。

我村是逢数字“3”有小会，所以从进入腊月，自初三那天起，有些人家就已经开始赶会，往家里三样两样地拾掇置办年货了。

等再过了腊月十三，到腊月二十三时候，在外打工赚钱的男主人基本也全都会从外面赶回家过年，我家门前总是会聚集到很多男女老少。

他们或者坐在一起闲聊唠嗑，时而哈哈大笑；或者哭哭闹闹叽叽喳喳地嚷着吃糖；或者摆上棋盘下棋，因为对方悔一步棋子而争执不休到面红耳赤以致于“愤然开炮”；亦或摆张桌子打扑克牌，每个人都各有“计谋”，紧盯着其他人手中所剩牌的张数，其中三个人又会心照不宣地力争与队友保持默契，合计着怎么把地主干翻……那画面既洋溢着幸福美好的意趣，又充满着热闹欢腾的生趣。

中小学生在这个时候基本也都已经放假了。相对于现在，那时候我们拥有的唯一的电子产品就是电视机，但我们却不像现在这样热衷于此，而更多的还是找小伙伴一起出去玩。我们常玩的游戏有打面包、弹玻璃球、踢沙包、踢毽子、跳皮筋、跳大绳……大街上也因总是玩得热火朝天的我们而增添不少热闹腾腾的过年气氛。

02

二十三这天上午，我爸妈总是会带我一起去赶会，有时会和几家邻居一同前往。小会的地点是很早以前就划定了的——离我家大概二里路的一个村庄。因为距离不远，所以，我们通常选择步行。另外，那时候的冬天真的很冷，有时候结冰还很厚，走路去赶会，也是为了暖和和安全。

吃过早饭，大人们收拾停当之后，我们几个小孩子便随各自家长“三五成群”出发，路途之上，还会遇到好多个“三五成群”，一路上总能听到大人们说说笑笑的欢声笑语，以及小孩子活泼欢脱清脆如银铃般的嬉闹声，好不喜气热闹。

会上，有小商小贩热火的自卖自夸声；有为了块儿八角钱叫嚷却并不刺耳的讨价还价声；有看杂耍游戏的拍手叫好声；卖磁带的摊位上，录音机里的磁带缓缓走，却带动着轻松欢快的旋律，让人神采飞扬；空气中还氤氲着飘香四溢的小吃味儿，而夹杂其中的还有热气升腾的年味儿。

在这天，我爸会买上好几百块钱的烟花爆竹，我妈会称上十多斤的瓜子，几斤的花生，还会选购一大兜子好几种类的糖果，我则会和爸妈一块买上几副对联。

因为我学习成绩还算可以，年年都会拿奖状回家，爸妈为了奖励我，有时候就会给我买新衣服，于是，我想“新年到，穿新衣”的愿望就实现了。

03

那时候一到冬天，为了取暖，为了能够用上开水，还因为冷得不想伸手，图一个“半自动化”的省事儿而生煤火。

“二十三炕锅边”，廿三的下午，我往往会和我妈围坐在煤火边儿炕锅烩。

说到炕锅烩，我妈还真是个行家，舀得了恰到好处的面粉份量；和得了恰到好处的面团；掌握得了恰到好处的发面时间和翻大饼的时间，做出的锅烩一贯是既松软又劲道。

接着就是大扫除，新年新气象，要除却过往一切杂尘，不留死角。我爸常常会用长竹竿绑着鸡毛掸子爬上爬下扫房子，我和我妈则蹲在水池边儿洗洗涮涮那些沾染油渍或蒙尘的锅碗瓢盆。

以前过年，也自然是少不了去集市的。我爸常是天还没亮便出发了，就是为了买上新鲜的蔬菜水果，还有肉多肥美的鸡、鸭、鱼。等解决了禽类和水产类，还有牲畜类，就是猪啊牛啊的了。也是由于“被人挑过后，就剩下不好的了”或是“供不应求”的缘故，邻里常会提前好些天就跟村上一家喂养猪又宰猪的养殖户兼屠户预约好十几斤的猪肉，因为初二要擓肉回娘家，过年还得用猪肉剁饺子馅。另外，我姨夫在他们村子一家宰牛的屠户那里帮忙，故而，我家每个春节还会被安利好多牛肉。

买回来的活物，肯定是难逃一命了，而且那些被灭了命的鸡鸭鱼还得被碎尸万段后再进油锅。

04

过年炸东西对于我妈来说还真是个“大工程”——直径有四十多厘米，深有十厘米左右的两大盆子肉，半盆子豆腐片，半盆子丸子，还有花生籽、芝麻片或油条……我妈常常要忙活大半天，我爷要烧掉一捆子劈柴。

我和我爸在这一天则会和上一小碗浆糊粘贴门画对联，有时候为了吃一块新出锅的鸡肉，我又会跑去“美其名曰”帮我妈烧火。我爷却总是担心会把油溅我衣服上而稳坐锅台口，把我“赶”走。我却站得离锅远些距离而不舍离开，静静地在旁边看着我妈用大勺子一勺子一勺子地把那些肉块送下油锅，随之就是滋滋啦啦的油炸声，还有水油相遇后冒起泡泡又炸裂的恐怖嘣嘣声，等我妈拿起笊篱再捞出来时就是金灿灿的香韧美味的炸鸡块和肉质鲜美的炸鱼块了。

过年不能少的还有蒸馒头。我家邻居有个蒸笼，每年都会被各家来回借着用。之所以要加一笼，是为了多蒸一倍的馒头，有些家里人口多，亲戚多的可能还会加两个笼。

紧锣密鼓地忙忙忙，一直忙到除夕那天，过年就剩最后一项准备工作了——包饺子。那天，我家一家四口会围坐着案板，我爸负责擀面皮，我爷、我妈和我负责包饺子，我爷会悄悄地把一枚壹分或贰分的硬币包到饺子里，说吃到的人一年都会行好运。我还真是出奇地幸运哦，每年都是我被硬币硌着牙。

吃过晚饭，我爷就早早去我叔家了等我妈收拾好碗筷，我爸就会拿上一副扑克牌，再倒上一小筐花生瓜子糖，把两床被子合一床，然后，我们一家三口就坐到一被窝里，并各占一地儿吃着花生瓜子糖，打着扑克牌等春晚开场。

对于春晚，我爸妈年年唯一期待的就是赵本山的小品。那时候的春晚制作没有现在这么华丽炫目，却总能逗得全家开怀大笑。待十二点钟声响起，每家每户新春的第一挂鞭炮也就劈哩叭啦地开挂了，这就意味着要挥别旧年，迎接新年了。

04

大年初一是不能睡懒觉的，长辈们会早早起来下一锅饺子，炒上一锅大杂烩的菜，还要用碗盛上满满的麦子，然后插上香拜天拜地跪拜各路神仙。和炕过锅烩，炸过肉后总是要把第一个或是挑最好的供奉给灶王“吃”一样，在饺子煮熟了之后，也要先给灶王爷、财神爷盛一碗以求好气运，好财运。就是这些有仪式感、还感觉很神圣的事儿，使得年味也更加浓郁。

我们那里有一个寺庙，寺上的盛况用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初一这天，十里八村的一些虔诚的信徒会为了能到佛前上第一炷香而早早起床，不辞辛劳步行十多里的路。寺庙离我村不算远，有时候我是和我妈一起去寺上祈愿，大抵我妈希望我聪明智慧，总是会特别提醒让我拜拜文殊菩萨；有时候是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去寺上玩，看看玩大头回回的，也学着旁边大人“有模有样”地拜拜各路神仙，虽然不懂，但觉得很神圣也很震撼，当然，小学时候还不能特别能体会震撼这个词儿。最后，到回家时候再买一些小零食，比如果冻、糖葫芦、菠萝或烤的甘蔗，和小伙伴一路吃一路闹一路走，十之八九都能赶在午饭前回家，如果玩得晚了，各自的家长就会骑着车去接我们回家。

06

那时候新年的余温能持续到正月十五以后，正月初十、正月十三分别是我姥姥娘家和我姨家一年一度的大会，前面已经说了这种会的规格是完全胜于过年的。有大会要赶，所以，我村逢“3”的小会上基本就没多少人了。十三那一天，我姨家所有的亲戚全都会去赶赴“盛会”。

大会的日子，又够热闹好一阵子。因为我们还要为正月十五做准备。于是，吃罢午饭，我们亲戚会欢天喜地一起去赶会看大戏，买汤圆、买小蜡烛、买灯笼，而且，大会上的游戏项目也会更多。到了正月十五时候，家家户户小孩子人手提只红灯笼出门玩闹，就看谁的灯笼更亮更大更红火。

每年正月十五，我都乐此不疲地拿着几包子小蜡烛在门墩两旁点小蜡烛，着完了，就赶紧续上新的。然后还会找一个最佳“观景台”，观看各式各样形状样式的烟花。

……

07

前几天刷微博，看到有位博主发博——“我是不是全世界唯一一个不喜欢过年的人？”

底下评论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在说过年没意思，没年味儿，我也有此感，便默默地评论了一句：现在，我也不喜欢过年。

现在过年着实是少了许多年味儿吧。昨日和我妈通电话，我妈说现在过年没有一点儿过年的气氛，哪儿哪儿都是冷冷清清的，街上连个人影儿都没有，平时都大鱼大肉的吃，跟过年似的，过年时候哪还想着吃肉，现在最待见的就是青菜。我也长叹一口气之后，表示现在过年真是无聊又没意思。

时代的车轮不断向前，而我们以前最期待期盼的过年，却在时间的洗礼和岁月的冲刷下，越发平淡乏味。

没有了走亲访友，走街串门的热闹，社会压力越来越大，回家过年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也没有了那份“好吃嘴的小孩盼过年”的期待，平时生活水平就像过年一般，到了过年时自然也不觉得是在过年了；也少了很多过年的仪式感，也慢慢丢弃掉了流传下来的传统，比如小孩儿磕头拜见长辈讨要大红包，再比如严格按照益忌日期规定串亲戚；也少了很多红火热闹的气氛，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再也听不到，五彩缤纷的各式各样的漫天烟花再也没有见过，看到更多的却是宣传栏里禁止燃放烟花炮竹的规定；置办年货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去集市，每逢小会也三三两两没几个人了。买东西要么转移到了网上，一秒付钱，三天到货，要么直接去大型超市买一购物车，也很少会听到为了砍价与商家软磨硬泡的声音了。

就连前几年还很热衷的拜年新方式也逐渐被淡漠了，今年的除夕依旧没有微信群发新春祝福，也没有发送表达祝福话语的朋友圈。之前过年集五福的热情也没有了，大家似乎都是默默地集着自己的五福或已经不再玩儿这个游戏，也很少有人来找你要“敬业福”了，不管除夕开了多少的红包，也基本不会再在朋友圈分享了……

年味儿似乎真的淡了，特别是这两年更体会不到过年的氛围了。一部分是疫情的原因，为了大众身体健康，大家被隔离在家，无形地拉开了人与人空间上的距离；而最主要的一部分原因还是由于我们自身对新年少了仪式感，也不再抱有更多期待了吧。